玛戈用火钳夹住女王的头发时,还有些不忍,以为这样做会糟蹋女王一头漂亮的秀发,谁知烫完头发后,女王的美丽不仅没有被卷卷曲曲的鬈发掩盖,反而焕发出了别致而夺目的光彩。
她的发量本就像鸦羽一样厚实,烫成鬈发以后,宛如浓密湿润的黑色海藻般,蓬松地簇拥在她白皙的脸庞两侧,显得她原本就小巧的脸蛋儿更加小巧玲珑。
当她抬起长长的眼睫毛,朝玛戈投去一个亲切迷人的眼波时,玛戈的心脏差点从喉咙口跳出来。
玛戈不知道至高神殿连绵不绝的暴雨与艾丝黛拉有关,但看见女王的新形象,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的诗歌在赞颂美人儿时,会说女人的美貌能让英雄沦为懦夫,能让命运像条狗似的尾随她的衬裙1。
女王陛下彻底摒弃小女孩的特质后,的确拥有了诗歌中的魔力。
艾丝黛拉也很满意自己的新发型。天真的少女,能用天真的方式迷惑人心;妩媚的少女,也能用妩媚的方式迷惑人心。
只要对方被她的外貌迷惑,没有把她当成真正的对手,她就能运用自己的外貌去攫取想要的东西。
玛戈惊叹完女王的美貌,颇为不安地说道:“主人,最近至高神殿的暴雨实在是太大了,外殿已经没法住人了……没人知道那暴雨是怎么回事,您还要待在这里吗?”
艾丝黛拉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:“没事,我知道那暴雨是怎么回事。”
“原来您知道!”玛戈惊讶道,“难道……神真的堕落了?”
玛戈知道“神堕落”的谣言,是艾丝黛拉命令西西娜散布出去的。
当时,她还暗中感叹,女王陛下的胆子实在太大了,即使是骷髅会的教徒,也不敢散布这样的谣言:一是,裁判所的刑罚非常可怕;二是,骷髅会的教徒针对的是神殿的教士,而不是无所不能的神,他们宁可说光明已死,也不敢把光明神和黑暗神混为一谈,更不敢散布神已堕落的谣言。
所以,助手一开始认为,“神堕落”的谣言是骷髅会散布出去的,真的是太看得起这帮人了。
艾丝黛拉伸出一根手指,轻轻地缠绕着一绺刚卷好、还有发烫的鬈发,沉吟着说道:“我也不知道……也许并没有堕落。”
在她看来,神还能克制自己的欲望,怎么能说堕落呢?
他看她的眼神,根本说不上情迷意乱。
尽管主祭坛的日光已经熄灭了,但整个光明帝国的白天与黑夜仍在正常地交替,并没有出现夜比昼长的异常现象。
曾有人写过一本研究神的要义,指出神最伟大之处,在于他使万物都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转,于是,昼夜分明,一年有十二个月份,春夏秋冬从来没有颠倒降临。
他以一己之力托住这无边无际的宇宙,扶持、滋润和保护他所创造的一切2。
现在,不过是至高神殿下了几天的大暴雨,怎么能说他堕落了呢?
艾丝黛拉并不在乎神究竟是否堕落,她只在乎自己倾覆神殿的计划——神对她而言,只是一个附加品。
况且,他要是真的堕落了,从此日夜颠倒,冬暖夏凉,会给她带去不小的麻烦。
她不是不能解决他堕落后的后果,但正像俗话说的那样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他在旁边保持现状就很好。
送走玛戈后,艾丝黛拉又把玩了一会儿自己的鬈发。她很喜欢自己的新发型,眼中难得流露出了一丝少女才有的沾沾自喜。
不过,她一回头,脸上的喜色就消失了。
神正站在她的身后,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,不知看了她多久,高大的身影纹丝不动,仿佛一个静止的白色幽灵。
“你下次走路可以像人一样发出点儿声音,”她忍不住抱怨道,“我虽然胆子很大,但也禁不住这么吓唬。”
他却答非所问:“头发很好看。”
艾丝黛拉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,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:“你又不是人,怎么判断的好看和不好看?”
他看着她黑亮的鬈发,半晌,突然低声说道:“你过来,我告诉你。”
说完,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,发出的声音有一丝危险的沙哑。
作者有话要说:
注释1:出自波德莱尔《面具》:“害得英雄沦为懦夫……神魂颠倒的命运像条狗似的尾随着你的衬裙”。
注释2:《基督教要义》[法国]约翰加尔文
第58章
艾丝黛拉警惕地盯着他,离他更远了一些:“我不要,我现在不想接吻。”
每次和他接完吻,她的嘴都会变得又红又肿,像被吮破的红色浆果似的,使她看上去颇为软弱,而他却一脸平静,若无其事。她宁愿和阿摩司接吻,也不想和他接吻,至少阿摩司被她吻过以后,脸上狼狈不堪的表情能取悦到她。
“我不吻你。”他顿了顿,“你要听什么,我就告诉你什么。只要你过来。”
他就像一个冷静的家长,在哄一个别扭的小姑娘吃药,语气既冷淡又包容。
艾丝黛拉却完全不吃他这套,拿了一本书,轻巧地跑到了离他最远的地方,在沙发椅上坐了下来:“不要,我不感兴趣了。”
她刚翻开书,还没有开始看,他就站在了她的面前,挡住了墙壁上烛台的光线。
她明明一直在用余光观察他的动作,却还是没能捕捉到他过来的样子——他简直是凭空出现在她的身边。
“走开,”她蹙起眉毛,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,“你挡住光了。”
“我就是光,”他俯身下来,握住她的脚踝,“你想要多少,我都可以给你。”
假如这句荒谬的话,从一个普通人的口中说出来,她只会觉得可笑;然而这句话却出自真正的光明神,他口中那种赤裸而强势的自信,只能让她感到恐怖。
——她的身体感到恐怖。
神为了取悦他的造物,居然说出如此自私而又狭隘的话,她浑身上下遏制不住地战栗起来,认为自己无法承受这样毫无缘由的偏爱。
怎么形容这种战栗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