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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相卷90.归海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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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说话太冷静,冷静得像是早就料到了今晚都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,一切都在按照她设想进行。卢景州了解这份冷静,因为那原本是他的位置,他曾经说过他和江夏是一类人并不是空想,看,现在的他就好像看见另一个自己。

卢景州平缓下呼吸,微微低垂下眼睛,手指悄悄地去解领带的死结。

“你记不记得,我高叁在书店见到你的时候,你交往的那个学妹。”

他必须说一些什么来敷衍:“怎么,你是不是要说我把她也杀了?”

江夏摇了摇头:“不,林少婷还活着。”

“只是自杀了很多次,得了抑郁症。”

卢景州垂下的眼里不见任何波澜。

“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?”江夏的手肘撑着车窗,偏头靠了靠:“最可笑的是,她直到现在还在为你说话,还在对你死心塌地,说是自己的错。”

“这一幕熟不熟悉?”

她和林少婷不一样,她有自己真正的爱人,所以才没有彻底沦陷进去。可是以后呢?

自己不是第一个,也不会是最后一个,如果卢景州活着,永远还会有下一个林少婷,下一个她,下一个江浔。

这种伤害也许永远没有痕迹,永远得不到惩罚。

“卢景州。”她生冷地叫着他的名字,这一刻,这叁个字,忽然多了几分悲剧的色彩。

“无论是那个女孩,还是你的俞青纾——原本,并不是没有人爱你。”

你没有资格去唾弃她们的爱,是你自己不想要罢了。

“砰”地一声!身边的男人狠狠砸了一次身前的手套箱。

然后低着头,沉沉地警告道:“闭嘴。”

……

“你懂什么?”

良久,他从黑暗里抬起头颅,目眦欲裂地看她,“你想证明什么?你什么都证明不了!”

江夏的车忽然在一个路段上停了下来,已是午夜,这僻静的山路前后无车,更远的前路是一道转弯,弯道之外,可以看到夜色下的鲸鱼湾。

引擎声还在响,还有那冷得人手脚冰凉的空调。

“没错,我证明不了。”

“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,就算有蛛丝马迹都已经消失干净,而且,那时候我是一个疯子,疯子说的话,不足为信。”

卢景州的手指飞快地在领带结拨弄,那上面已经隐隐有松动的迹象。

江夏似乎并没有察觉,还在兀自强调:“我是一个疯子啊,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情呢?”

“这个疯子写了一封自白书,里面揭露了足以让你身败名裂的所有罪行,儿子犯下的错,父母也会因此被重点调查,承担你给他们带来的所有后果,毕竟……他们本来也不干净,不是吗?”

领带上的死结,这一刻被卢景州全部打开了。

这种丝滑的布料,要解开,本来就不难。

安全带的死结打在座椅之后,他活动的范围优先,更没办法在不被她察觉的情况下解开,所以下一秒——

卢景州猛地从侧面钳制住了她的脖颈!

他手心的力道渐渐加重,这一刻他是被害者,就算真的杀了江夏最后也可以说是正当防卫,何况江夏是精神病人,有医疗记录在案,他连后顾之忧都没有。

“没有人会信。”他很遗憾地告诉她。

可是他的动作仍然莫名留有余地,江夏从那分毫的空隙里,艰难地吐出两个字——

“会……的……”

卢景州的眸光顿了顿。

她为什么没有惊讶也完全不恐惧?

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,仰着头,接受被扼颈的痛苦,眼中全然死寂。

到底是空洞,还是解脱,卢景州竟然分不清了。

明明是他重新占据了主动,他却觉得自己像是中了她的圈套。

“为什么?”卢景州微微松开手劲,他想知道,他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。

“因为……”此刻明明有了喘息的空间可以挣扎反抗,江夏却没动。

“——那是一封遗书啊。”

“在你坐上这辆车之前,那份遗书已经铺天盖地发布了出去。”

“我什么证据都没有,但也没有什么……比一条命来得更有说服力。”

只有最残忍的真相,才值得一个人用生命去证明。

高官之子,pua,强奸,杀人,全网遗书,这一次的噱头足够上头版。

不需要证据,以死明志就是最好的证据,舆论就是会同情弱者,这是世界的规则。

你死不死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你就算活下来,我也会让你生不如死。

“从一开始——”她扬起唇,苦涩地笑了笑。

“我就是用自己的命,设下了这一局。”

卢景州怔怔看着她。

“……你真的疯了。”

他颤巍巍松开了手,终于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比自己更疯的疯子。

他杀她,就是帮了她。

如果她连死都不怕,他又有什么可以威胁她?

这场博弈从一开始他就输了。

江夏一动也不动望着前方弯道的尽头,有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最高处,在海平面洒下盈盈的碎光。

“我曾经想过,什么样的复仇手段才最解恨……”江夏微微偏了偏头:“凌迟你?阉割你?把你的血一点点放干,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?那样足够痛苦吗?”

身旁的卢景州竟然因为她的话动了动唇角,可能觉得这不过是个笑话,也可能觉得这种痛苦何尝不是一种畅快。

“可我知道那根本不够,你体会不到我痛苦的万分之一……我不在乎了,卢景州,你痛不痛苦和我又有什么关系?”

后视镜里,映出一左一右的两个人,一个平和,一个却面露晦涩。

“我知道他不希望我变成那样一个人——我和你不一样。”

“江夏,他能给你的,我可以给的更多。”

“——你?”

江夏笑了出来:“你能给我什么?卢景州。”

“……你连自己都温暖不了。”

你连自己都温暖不了。

言语如刃,直戳他的心,连被刺痛哀嚎的权力都不曾有。

卢景州倏地握紧了拳。

海平面上的月光在眼眶里渐渐模糊了。

“我好想他。”

她好似在自言自语。

“他这么好的一个人,还有大把光明的人生,可是他把所有温暖都给了我,连一点都不剩。”

因为一点都不剩,她的小太阳,最后才会化作灰烬。

从呱呱落地,到蹒跚学步,从童年池塘边捞蝌蚪,到放学牵着他的手回家。

他曾经抿着小虎牙,叫她,姐姐。

也曾经在她耳边弯起眉眼,叫她,夏夏。

她的阿浔,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。

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。

万念俱灰。

如果,你也能体会得到的话。

她欠了他太多,赌上她的全部都不够。

现在她只剩下一条命了。

那就用一条命去还。

“卢景州。”她似乎,下定了决心——

“跟我一起下地狱吧。”

“我们不配上天堂。”

江夏松开了脚下的刹车,一手紧握着车档,一脚油门踩到了最深。

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,卢景州伸手想要阻止她,可是她要做的不过只有一件事,那件事很简单,也很艰难。

月光被云层遮挡,一辆与夜色融为一体的suv轰然冲出了盘山公路,飞跃在暗如深渊的海面之上。

像是慢镜头,江夏看到自己在天空展翅翱翔,随后又像一只鱼,深深扎入海里。

有一瞬间的失重。

车头砸进海面,顷刻没入海中,带着一道白浪,像极了他曾经在泳池赛道跃身入水时的样子。

然后车身又缓缓浮了上来。

车辆撞击入水的那一刻弹出的安全气囊吞没了两人的空间,也吞没了他们的意识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越来越多海水灌入车底,车头缓缓下坠,慢慢淹没在海平面下。

江夏隐隐约约醒了过来。

身体很疼,可能有哪里流血了。

海水渐渐漫过了车窗。

她偏着头,动也不能动,安静地睁着一双眼睛,望着车窗外荡漾的海面,耳边唯有流淌的海水声。

车辆下沉得越来越快,她能感觉自己逐渐被冰寒的海水包裹,身体像是被拖拽着坠落。

那其实很可怕。

她怕水。

可是这一刻,她竟然一点都不怕了。

她看着窗外的海,一开始顶上还有若有似无的光,后来逐渐变成了无尽的深暗,忽然之间,她就成了这片黑暗里,唯一清醒的生命。

像是在无尽虚空漂浮,无依无靠,不知归处。

“而我的……余生……”

她断断续续哼出了那首歌。

“始终留给你……”

万籁俱静的大海深处,远远地,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朝她游来。

那黑影发出悠长,空灵的低鸣,声调哀婉而悲戚。

似在呼唤她的名字。

“可有幸……”

借着水的浮力,她挣扎着抬起指尖,轻轻碰上玻璃。

水流最终没过了她。

她闭上了眼睛。

“而我的余生,始终留给你……”

女孩一袭白裙站在黄昏的海边,哼着耳机里的歌谣。

姐姐。

恍然间,她笑着转过身。

——阿浔。

——你来接我了么?

——我,听见了。

听鲸·全文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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