醒来的时候,脖颈后面一阵抽抽地疼,伸手一摸竟然起了个大包。
眼前一片昏暗,隐约间能看出来这是山上樵夫或者猎人居住的木屋,以木板粗制劣造地搭建而成,四面漏风,冻得她手脚僵冷。
拂拂复杂地搁下了手,她很确定没有得罪过什么人。那现在这个局面……恐怕也是因为牧临川了。
这、这都叫什么事儿啊?
好在这小半年里,她一路咬着牙带着牧临川走南闯北,锻炼出来了一颗无比强大的心脏,碰到这种事儿尚不至于失态。
胡乱抹了把脸,拂拂深吸了一口气。
冷静冷静。
仔细观察自己现如今的处境。
好处是她手脚没被绑上,尚能活动。坏处是对方这么心大,就表明着这些人很有可能还在外面守着。
“就不该听他的!接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!”
风雪中隐约传来一句气急败坏的唾骂声。
这声音有些耳熟,好像在哪里听过。
拂拂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,将耳朵贴在了门缝上,努力辨认。
……
丁慈如今可谓是一肚子的怨气。
也是太过冲动,被孙景一撺掇,二话不说把人给绑了,等人带到自己面前,发热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下来,又一阵后悔兼之后怕。
望着风雪中的柴屋,丁慈心一横,终于下了狠心,咬牙道:“算了,趁现在你们把她给套了,有多远扔多远,给我扔到坊曲娼馆给卖了。”
“这么一来孙景那儿也有交代。交代好的王后没了,有孙英这厮好受的。”
另有人迟疑道:“可陛下那儿……”
“什么陛下?不过就是个废帝。”丁慈不耐道,“哼,不是情比金坚吗?我倒要看看妻妇没了,牧临川这小儿究竟是何反应。”
“这兵荒马乱的,他这个皇帝但凡要脸,都不敢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妻妇跑了!”
“依我看不过是难受个几天,过几天还是该纳新人纳新人。”
“总之处理得干净一点儿。”
……
“坊曲……”
“娼馆……”
几个模糊的关键词从风雪中漏出,拂拂脑子有点儿发懵,浑身发冷。
忽然,“砰”一声巨响,本就岌岌可危的门板被人从门口撞开!
拂拂怔了一下,牵着裙子,突然发了疯一般地拼命往外跑,然而还没跑出几步远,就被人像拎小鸡仔一般拎了起来,后颈又传来了一阵剧痛。
卧槽。
脑子里立时蹦出两个国骂。
剧痛袭来,她再一次失去了意识。
……
冀州,治安平信都(今隶属河北省衡水市),统郡国十三,有滹沱河作为天然屏障,易守难攻。
湍急的大河,阻挡了骑兵的攻势。
大军陈兵于滹沱河外,正忙着搭设浮桥。
冀州刺史尹黟据滹沱河之险,派兵骚扰浮桥的搭建,此时此刻滹沱河上星火横流,波光如鳞,势必要阻挡大军的步伐。
“尹黟这厮早在月余前就坚壁清野,收拢了各大小船只。”中军大帐内,孙循望河兴叹:“害得我等只能弃骑兵之利,在这儿浮马过河。”
大帐内另立着一个姿容雄伟的将军,闻言不怒反笑,其眉眼灼灼,凤眸含光,野心昭昭。
此人正是如今声势大振的关中焦涿,焦兼烛。
闻言,焦涿大笑:“将军莫急,陛下和龙纛都在这儿,尹黟这厮和他麾下兵众早就被打得没了士气,如今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。”
“我等砍伐木料做成浮桥,用不了一日的功夫,就能渡过滹沱河杀他个片甲不留。”
说着,不由莞尔看向了牧临川。
少年双腿尽断,以轮椅代步,可谓与战场格格不入,然而没有人敢说他不该出现在这儿。他的出现,反倒极大的振奋了士气,好生杀了一番冀州兵的威风。
这几日来,牧临川身上展现出来的杀伐果断的狠厉之意,让他这个一向心狠手辣的一方诸侯都忍不住微微侧目。
和孙循一样,焦涿本也存着几分孩视之心,只当牧临川不过是上京王城里养出来的骄奢淫逸的幼君,与那虽昏庸却颇有雄识的先帝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。
可没想到这少年天子倒颇有几分坚忍,这一路而来,与众人同锅而食,同寝共眠,毫无怨言。废了一双腿,轮椅不好走山路,就用拐杖,实在不行,就用板车拉着。
联军一日急行军数十里,牧临川一言不发,一声不吭,不过到晚间,脱下沾满血的假肢,着人端来清水重新将伤口再包扎一番。
每战必亲临战场边缘,坐帐指挥,临危不惧,面色平静,有谋略,颇多妙计。
此番联军能势如破竹般地攻破冀州,一路打到信都来,这个阴郁坚忍的少年天子居功甚伟。